【蝙超情人节】灰羽（中）
预警：本章存在详细的谋杀描写，主要角色不同程度的黑化和极其病态的行为。
克拉克对着光屏沉默。他成功了，但也失败了。意识转移确实完成了，布鲁斯能够醒来就是证明，但他却并未自己的拥抱和呼喊有任何反应，只是长久地盯着同一处看——就像他还没离开那个地方一样。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克拉克咬着指尖含糊不清地让乔把实时数据调出来。他一行行看过去，数据全都是正常的，甚至比布鲁斯过去的数据更好。经过氪星科技的调整后，现在布鲁斯的身体毫无疑问已经抵达了人类肉体的极限。那么如果不是生理上的问题，就只有可能是精神上的问题。
克拉克终于放过了自己饱受蹂躏的指尖，他隔着玻璃注视着布鲁斯，看着他毫无生气地凝视一片虚无，就像一座彩色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或许是意识转移导致的灵魂缺损，也可能是什么别的问题。但没关系，克拉克低声对自己说。你已经救出他了，最糟糕的部分已经过去了，照顾并治好布鲁斯而已，你能做到的，你可是超人。他捏紧拳头又松开，揉了揉脸让自己展露出一个微笑来。
他熄灭光屏，打开门再一次亲昵地，温柔地念出那个名字：“布鲁斯。”
布鲁斯没有回应他。克拉克走过去，坐在他的床边，对上他的眼睛。
“布鲁斯，你离开那里了。”克拉克把手覆盖在他的手上，“这里是孤独堡垒，你不用再担心了。”
沉默。漫长的沉默。
克拉克牵起他的手，覆在自己侧脸上，就像过去布鲁斯充满喜爱地抚摸他的脸一样。“布鲁斯……至少、回答我一次。”
最终，克拉克除了布鲁斯平稳的呼吸声外，还是没有收到任何东西。他闭上眼睛试图阻止一些东西冒出来，但眼泪还是不顺他的意，沿着脸颊滑落。在这几天里他流泪的次数比过去数十年加起来还要多，但他就是无法克制——无法抑制悲伤。
为什么？超人无声地问。他们就像被诅咒了一样，不可挽回，无能为力。苦难深重的道路还需要走多久才能迎来光明？
克拉克用自己的脸去蹭布鲁斯的手，新生的指尖抚过他的嘴唇，往日之梦化作现实，但现实远比梦更加残忍。
他不再流泪了。超人垂下眼帘，将布鲁斯的手放回原位。
他仿佛下定决心般站起身，说道：“布鲁斯，我很快就会回来。”他没有期待回答，转身离去。自动门在身后闭合，半响后，布鲁斯微微转头，看向了自己的手。
残破之人捻紧手指，那里仍然残留着湿润的触感，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干燥。他有些困惑，梦、幻觉、或是别的虚假，会是这样的吗？
如今的哥谭市像一个熔炉，没有了主人的城市混乱不堪，几乎每条街道上都有火焰在燃烧，死亡天使的残党和刺客联盟还有其他帮派打做一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死亡天使被遗忘了，他被挂在桥边已有三天时间，期间没人来拯救他，也没有人来伤害他。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有了一位访客。
天外来客自天而降，他悬浮在比死亡天使高一些的地方，让他能够以一种不应该出现在以温和善良闻名的超人脸上的冷酷神情俯视着死亡天使。此刻他并非是超人，也非来自小镇的克拉克·肯特，他只是一位复仇者。
超人遵守他作为英雄的原则，克拉克·肯特至今保留他善良的本性，但撇去那两部分之后，异星之子卡尔-艾尔凝视着尚保罗。对方对他的来访毫无反应，他能看见罪人体内正处于一种怎样的混乱。毒液改变了他的身体，令他更加强壮更有耐力，甚至让他在被折断脊背刺穿胸口的情况下还活了三天，然而相对应的是，戒断反应摧毁了他的意志，时时刻刻折磨着他的肉体。但对于卡尔来说，这远远不够。他暂时抛弃了自己的原则，只为了一件事情。
他要从物理上毁灭死亡天使。
“在亲眼见证了三十年来你带给布鲁斯的痛苦之后，我就意识到一件事情，如果他要杀了你，如果他要把你折磨到死，我绝不会阻止。”卡尔慢悠悠地开口，“但那根本不足以弥补你对他——对我的伤害的万分之一。”
卡尔并不在乎死亡天使有没有回应，但令他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半死不活的尚保罗稍微抬起了一点头，这让他萌生了更多想法。
事实上对超人——对克拉克来说，下定决心杀了死亡天使根本就是件顺理成章的事情，但自己如此轻易地接受了自己要进行一场纯粹为了复仇的谋杀之后，他还是有些惊奇的。但克拉克的怒火和憎恨确实已经到达了极点，尤其是在他无论用什么方法也不能让布鲁斯回应他之时，他便已经下定决心。
“一半的我想要让你体会他三十年来受到的所有折磨，另一半的我没法容忍你活过下一秒，所以我不得不折中一下。”卡尔以一种近乎邪恶的语气说道。在前往哥谭的路上，他试着想象了布鲁斯可能经受过的折磨，再结合堡垒对那副残破身躯的扫描，他便觉得就这么轻易地杀掉死亡天使简直是一种恩赐。
于是卡尔美丽的蓝色眼睛里亮起可怕的赤红，他竭尽所能控制热视线的强度，保证让死亡天使受到最大限度的痛苦。从脚底开始，热视线一点点地烧焦死亡天使的皮肤和肌肉，蒸干他的体液，令骨骼化作粉末。生平第一次的，卡尔从那样凄厉的惨叫哀嚎声里得到了一丝快意。
在烧尽了大腿之后，他暂时停了下来。
“清醒一点了吗？”卡尔飘近了一点问。他没有得到回答，但或许那张痛苦恐惧到彻底扭曲的脸就是最好的回答。他厌恶那张丑陋的面容，于是不详的红光又一次亮起，这次从手掌开始。卡尔精细地调整热视线的功率，让那只伤害了布鲁斯，夺走他的至爱，令他们分离痛苦了三十年的罪人之手化作灰烬簌簌落下。
手掌之后是躯干。卡尔能闻到人体被火烧焦后散发出的令人反胃的气息，平常他会为这种气味悲伤不已，但现在他不在乎，他只想看到死亡天使彻底死掉。
在烧光三分之一躯干之后尚保罗就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了，卡尔确信自己避开了所有重要的器官，但显然他没有布鲁斯那样的坚强，那条肮脏的性命只到这一步为止。
好吧，他想着，热视线快速的扫过剩下的部分，最终只剩下一颗有些焦黄的头颅被他拿在手心。他轻轻收紧手指，于是头颅变成了一摊红白二色的糊状物，摔在地面上，与泥土和灰烬融为一体。尚保罗彻底死了，但他却并未从其中获得多少喜悦或是释怀之情，更多的是一种空虚感。
卡尔找了个没坏掉的水龙头洗干净手，再一次向北极的方向飞去。他必须要去告诉布鲁斯这个消息，然后——再寻找能够治好他的办法。
单向玻璃墙内，布鲁斯依旧沉默。我得把这片玻璃改成双向的，克拉克如此想。他又一次站在房门前，这一次他没有带上强装出来的微笑，而是以一种平静的姿态推开了门。
“布鲁斯。”克拉克走上前，他察觉到布鲁斯移动过，这不禁让他有些惊喜。毫无疑问这是件好事，意味着布鲁斯在一定程度上还保留有自主行动的能力，那么他完全好起来也并非是不可能的。
克拉克在床边的地面上坐下，他并未看向布鲁斯，不知是否害怕他没有任何反应，还是害怕他露出属于过去蝙蝠侠的不赞同眼神。但克拉克还是用一种与他即将所述事件不相符的温柔语调说道：“我杀死了尚保罗。”他能听见布鲁斯的心跳声，仍旧稳定而有规律，有那么一瞬间克拉克怀疑他是否失去了理解语言的能力，否则他为何会那样平静？
但克拉克还是继续了他的陈述：“我因你的遭遇而愤怒至极，憎恨他到了极点。这确实是一场复仇——见鬼，我已经想象到以前的你会怎么说了。但我并不为此感到后悔或是愧疚，甚至于我认为他还是死的太快了一点，他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了足足三十年，他毁掉了你——毁掉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我无法容忍他还能活着，就算他已经活不了几天了。而即便到了现在，我依旧恨着他。”克拉克突然听到一点动静，他猛地回头，看到一直盯着天花板的布鲁斯看向了他，此刻正与他的目光对撞。
“布鲁斯？你……”克拉克忽然失去了语言能力一般说不出话，布鲁斯的眼里似乎有一点微小的东西在燃烧，他嘴唇翕动，半响之后才吐出一小段话来。
“是真的吗？”未曾磨合的新躯体使他的声音嘶哑而模糊。但克拉克还是明白了，他用力地点头，大声回答：“那是真的！”他甚至有些哽咽了，一点水光在他眼眶里打转。
布鲁斯闭上眼睛，克拉克忐忑地看着他，但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他又睁开双眼，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在眼眶中轻微地转动了一圈，逐渐重新对准了焦距。他转头看向门的方向，单面镜里清晰的映出他自己的脸。克拉克听见他咕噜了一声，他翻身朝向外头，伸出一只手撑住床沿，试图支撑自己爬起来。克拉克害怕破坏他的平衡，因此只是闪开了一点好让他能够下床。
布鲁斯成功了一半，他成功支起了自己的上身，却好像分不清下一步是什么一样自顾自的伸手向前。下一秒他就失去了支点从床上摔落下来，被克拉克接住抱在了怀里。
“布鲁斯！你没事吧！”克拉克慌里慌张地问，能够接住倒塌大楼的手臂此刻甚至有些颤抖。
迎接他的仍是沉默，布鲁斯重新变得凌厉的灰蓝色眼睛扫视着周围，最后停留在克拉克身上。
“放开我。”他说。
“我不……”
“我必须回去，哥谭需要我。”敌意、提防、以及对一切漠然而形成的冷酷，布鲁斯的眼神令克拉克感到熟悉又陌生，如同四十年前他们初遇的那一刻。或许比那更糟糕，布鲁斯记得他，却不认识他。
“不，你现在不能回去，”克拉克又一次被这样的眼神刺痛了，但他努力按下胸腔中再次翻涌起来的酸涩，“你还需要时间适应新身体，你甚至还不能正常行动……回哥谭只会伤害到你自己。”
布鲁斯没回答他，他只是反手抓住了克拉克的大臂，借此支撑自己站稳在了地面上，克拉克不得不松手，好让他不至于被自己牵扯而摔倒。在几次踉跄和试探性地活动之后，布鲁斯终于能够稳稳的站定，他转动手腕，目光飘向克拉克之外的虚空：“来。”
克拉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但他还是上前一步到了布鲁斯面前。然而下一秒他的眼前忽的变成一片漆黑，尖利的嘶鸣在他耳边呼啸，太过高频的声音让克拉克耳膜发痛。有什么锐利的东西划过他的脸，但立即被生物立场弹开，在生物立场扩大的那一瞬间，克拉克终于看到了——那是无数的纳米蝙蝠。刚刚它们汇集在一起遮蔽了超人的视线，现在又紧紧的贴在生物立场的表面让克拉克没法看到外界环境，还掀起了超声波让超级听力暂时失去了作用。
而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纳米蝙蝠的主人。
“见鬼！布鲁斯！”克拉克有点恼火起来，雾一样的蝙蝠随着生物立场的扩大被挤开，无法再阻挡超人前进，而刺耳的声音也逐渐消失。克拉克冲出门，一路沿着纳米蝙蝠留下的雾气前进，直到前厅。他看见蝙蝠侠正在破坏孤独堡垒的大门，乔为了阻止他出去锁死了大门，但现在门上已经出现了一道又一道深深的刻痕，想必那扇门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克拉克扯下自己的披风扑上去，像抓住一只不安分的动物一样把蝙蝠侠用红披风裹起来，然后摁倒在地上。
“布鲁斯！”克拉克有些愤怒地低吼，“你不明白你还没有完全好起来吗！”
蝙蝠侠压根没给出回答，他只是竭力挣扎，锋利的爪子甚至划开了超人的披风，克拉克不得不像抱住一个抱枕一样四肢并用完全把布鲁斯锁在怀里。他又挣扎了一会，最终在发现不可能挣脱之后放弃了。
“你想怎么样？”蝙蝠侠用相当差的语气问道。
“我不是——我不是要阻止你回到哥谭，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克拉克试图让他冷静下来，“我得检查你新身体的情况，你也需要适应现在的身体，还有你的新道具不是吗？这不会妨碍你保护哥谭的，只有磨练好武器才能更好地用于工作不是吗？”
蝙蝠侠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思考他的话语。克拉克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略微放松了一些，于是他趁热打铁：“一天，就一天时间，做完检查我就送你回去，这期间我也会告诉你哥谭的情况的，好吗？”
布鲁斯沉默了几秒：“好吧。就一天。”
“那就这么说好了。”克拉克用力点头，接着小心翼翼地逐渐松开手，蝙蝠侠没有再继续攻击他，但显然他的表情说明他的心情并不是那么好。蝙蝠们簇拥着他飘起来，像幽灵一样跟在克拉克身后回到了他的房间。
一回到房间，布鲁斯就开始尝试做一些运动，他正一点点地熟悉并掌握他自己的新身体。这是一件好事，但克拉克得暂时打断他一会。
超人推着检测仪器走进房间，他能看见布鲁斯的身体绷紧了，投向他的目光尖锐而警惕。蝙蝠们扑闪翅膀落在仪器上，很快又飞回布鲁斯身边，而他的表情也随之放缓了一些。
“嗯……躺在床上好吗？”克拉克小心翼翼地问。
组成盔甲的蝙蝠暂时散去，布鲁斯用行动表明他听到了克拉克的话，但他的眼睛紧跟着克拉克的行动而移动，仿佛在监视着他一样。但他至少愿意让自己触碰了，对于克拉克来说这就足以令他喜悦。他把电极贴片和其他一些管线接在布鲁斯身上，做的很快但尽量轻柔，竭力不让布鲁斯想起地狱一样的往昔。但克拉克显然没能成功，布鲁斯捏住了其中一条线，蹂躏般用指甲折腾外皮。不过他终归没有扯掉它们，克拉克为此松了一口气。
“很快就会结束的。”他安慰似的说道，但回应他的是忽然暗下来的房间。纳米蝙蝠们组成帷幕遮住了光源，只剩下几缕细小的光让房间内的亮度维持在勉强能视物的水平。当然，这对克拉克来说并没有影响，但这样的环境似乎能让布鲁斯安定一些。他默默地将这点记在心里，同时迅速地操作监测仪记录数据。即便克拉克自己就能感知到布鲁斯的激素水平或是神经反应速度等等，专业的仪器还是能更准确地分析他的总体情况。仪器射出浅蓝色的光扫描过布鲁斯的全身，而检查也随之宣告结束。
“好了。”克拉克看向布鲁斯，正巧直直与他的目光相撞，他脸上始终保持着冷淡的神情，虹膜在微光下反射出像是淬火后金属一样的色彩。布鲁斯平静地凝视他，而克拉克回应他一个微小的笑。
“检测结果还需要一点时间才会出来，在此之前——你想吃点什么吗？”克拉克一边解下管线，一边发问。
“不。”布鲁斯挪开了视线。
克拉克微不可查地皱眉，抿紧了嘴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带着仪器离开了房间。而布鲁斯在他离开后就翻身下床，继续他的锻炼。
非常完美，克拉克仔细地阅读完了检测报告，得出了结论。他暂时可以对布鲁斯的身体状况放下心了。但身体的完整无法改变他精神上的问题，布鲁斯的心理障碍已经到了一种极其严重的地步。克拉克咬住下唇，如今执着于伤害的发生已经没有意义，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陪伴在布鲁斯身边，照顾他从而让他能一点一点好起来。纵然有万般险阻，克拉克仍确信自己能做到。但在那之前，他还需要令布鲁斯对自己有基本的信任。
24小时并不长，克拉克在这一天内问了布鲁斯三次是否要进食，但最终只有一瓶密封得严丝合缝的瓶装葡萄糖水被收下了，其他所有东西都被拒收。克拉克为此有些焦虑，他只能准备送布鲁斯回哥谭，回到他的城市或许能让蝙蝠侠感到安全，从而让他能够选择接受克拉克给的食物——或者自己找些吃的。
超人从孤独堡垒里找出一架许久未使用的飞行器。他已经很久没有来到停机库了，过去他每一次来到这都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和蝙蝠侠一起飞翔。凡人之躯在钢铁的保护下与人间之神一起翱翔于天际，而克拉克会在战机的窗户上呼出一口热气，认认真真地写下我爱你。而布鲁斯总会给他一个小小的微笑，白色镜片后的蓝色眼睛因笑意而微微咪起。我也爱你，克拉克会收到这样的回答。
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他们曾经并肩，在苦战之后给对方亲吻，曾经约定过永恒，克拉克曾拥有一切。但如今三十年的鸿沟横隔在他和布鲁斯之间，而他或许要花费比他和布鲁斯相爱还要久的时间去愈合伤口，甚至还难以成功。
超人对着那架尘封的飞行器叹息，他容许自己暂时滞留在对美好过去的追忆上，但现在他该回到当下了。克拉克把一台清洁机器人塞进了货仓，其他的必需品他得去世界各地采购，以备不时之需。但当务之急是先把布鲁斯送回哥谭。
“可以回去了，布鲁斯。”机械门打开了，但克拉克没有进去，而是停在房门口说道。
布鲁斯终止了他的锻炼，过去的几个小时内他都在做一些不需要器材的简单运动，很显然他在重复自己记忆中的日常锻炼。这是件好事，意味着布鲁斯正在逐渐适应他的新身体。他向着克拉克走来，蝙蝠们随着他的行走起飞，室内重新变得明亮，布鲁斯却笼罩在雾一样的盔甲中。
“我会送你到韦恩庄园。”克拉克带着他向停机库走去，“那里已经很久没人管理了，如果你打算要住在那，就得花些时间去打扫。”
蝙蝠侠没有回答。他始终保持安静，脚步和呼吸都极轻，如果克拉克没有超凡的感知能力，可能都无法察觉到他就跟在自己身后。
即使在坐上飞行器之后，他们也没有进行任何交流，引擎的响声遮蔽了蝙蝠侠的呼吸声，克拉克偶尔会怀疑他是否还在原地，但回望时总能看见孤灯一样的金色镜片点亮灰黑的面甲，布鲁斯的表情模糊在光晕中。
有那么一瞬间，克拉克开始怀疑一切。他眨眼，蝙蝠侠对他略微歪头，依旧沉默。
克拉克回到对飞行器的操控上，他深呼吸，将目光投向云层之下。他们先是抵达了大都会上空，光幕笼罩整个城市。接着克拉克瞧见高耸的钢铁城墙，哥谭到了，寂静的旅途走向尽头。
飞行器缓缓降落在韦恩庄园的门外。这栋二十多年没有人居住的房子现在像是鬼屋一样，但这里确实是蝙蝠侠——布鲁斯·韦恩曾经的家，他曾居住在这里近四十年，他的苦难和幸福也都在这里。如果没有那三十年，这栋老宅仍应灯火通明，他和克拉克会是幸福的一对，迪克——可能还有其他孩子都会在他们身边。然而事实是韦恩家的墓地里多了三个人的姓名，和古宅一同沉寂在长夜中。
“我们到了，布鲁斯。”克拉克站起身对蝙蝠侠说。裹在盔甲中的人向外走去，却并没有踏进韦恩家哪怕一步。纳米蝙蝠托着他飞起来，披风在他身后变作模糊不清的翅膀。蝙蝠侠抛下他的过去，直直向着市区飞去，克拉克不得不抛下飞行器和行李们追逐他。
几分钟后蝙蝠侠终于停下，落在了一栋高楼的楼顶。克拉克漂浮在大楼外，脚下是深渊般的黑暗，一条没有灯、没有火、没有人的街道。他试图说些什么，但布鲁斯率先开口了。
“你该走了，超人。离我和我的城市远点。”蝙蝠侠向后退了几步，拉开和超人的距离。
“我必须得保护你。”克拉克坚定地拒绝了他。
“大都会……世界上就没有其他需要你保他护的人了吗？”
超人刻意露出往日一样大而柔和的笑容：“现在我必须要守护的人就只有你一个而已，布鲁斯。”
然而蝙蝠侠并不领情：“我不需要你守护。现在，离开我的视线。”
克拉克沉默了，他攥紧披风的一角，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绝不会坐视你被伤害，布鲁斯。”他旋即飘离大楼，向着云层之上飞去，就像一个失去支点的氦气球。高空中的氦气球会慢慢被内部的压力撑爆，超人不会被撑爆，他只会给自己更多压力。
三十年来超人每一日都从哥谭的上空飞过，但他却未能发现就在韦恩大厦顶层被折磨的布鲁斯。如果我能低下头，如果我能将视线聚集在那里，如果我能更早一些发现死亡天使的阴谋，布鲁斯是不是就不会被伤害到这种地步？克拉克始终抱有这样的想法。因而自他救出布鲁斯的那一刻起，愧疚和悲伤每一秒都在噬咬他的内心。
月光洒在他俊美的脸庞上，身下的阴影却变得更加深重。克拉克无声的流泪，他陷入冰冷的阴云中，平日里对超人毫无影响的温度此刻却让他觉得刺痛。克拉克刻意阻断了血液流动，很快他的指尖变得麻木无知觉，仿佛已经不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冰冷一点点蔓延，超人模拟失去手臂的感觉，他试图让自己经历和布鲁斯一样的痛苦，但越是尝试就让他越是悲伤。克拉克蜷起手指，血液再次奔流，伤痕愈加深重。
超人沉入云海，他的眼前变作无光的灰暗，看不见任何事物，瞧不见任何光辉。风雷被他隔绝于立场之外，超级听力收束到只能听到一个人的声音。蝙蝠侠的心跳比刚才略快一些，不过仍在正常范围内搏动。他的呼吸并不剧烈，消弭于风声和纳米蝙蝠的细微振翅声中，脚步声和破空声交替出现，克拉克能想象出他奔跑、跳跃、飞翔，落地的画面。这座城市的旧主大约在巡视他的领地，克拉克微微放下心，他呼出一口热气，暂时驱散阴云。
超人重新回到星光之下，他处在能俯视整个世界的位置，眼里却只有一个身影。周围没有敌人，也没有能令蝙蝠侠身陷险境的事物，克拉克仔仔细细地扫过整个城市，确信他暂时离开一会也不会出现问题。
他如流星般划过天际，再次降临在韦恩老宅的门前。庄园寂静无声，每一个阴暗的窗口之后都曾经是明亮的灯盏，沉重闭锁的门扉曾经一直向他敞开。
克拉克搬起他带来的行李，离线AI控制的小机器人吱呀吱呀地跟在他身后爬上台阶。他微微用力推开大门，扬起的浓重灰尘让克拉克抽了抽鼻翼。大概是哪扇窗户破了，才进了这么多尘土，小机器人倒是敏锐地切换成了清洁模式，闪着红色的警示灯从大厅的角落开始努力。
克拉克一步步地踏上台阶，走过二楼走廊那张他颇为喜爱的波斯风格地毯。太久未经修缮，地毯已经变硬，颇有些踩着半干泥地的错觉，但他还想试试拯救它，试图把它变成一张漂漂亮亮的新地毯。然而羊毛在他手里变成飞絮，与尘土混作一团。克拉克沉默地捻清手上的毛，走向他最熟悉的那个房间。
他停驻在紧闭的房门前，凝视着落灰的黄铜把手。克拉克轻轻吹去上面的浮尘，接着握住把手缓缓转动。门发出了许久未经保养导致的吱吱声响，但最终还是为他打开了。
门扉洞开的一瞬间，克拉克以为他回到了过去。除了一层薄灰外，这间房间和他——和布鲁斯仍在的时候一模一样。阿尔弗雷德在他的主人离去之后仍然精心打理，并且在离开时关好了门窗。克拉克绕过床尾的羊毛地毯，把行李放在书桌一边，轻敲测试了椅子和床架的坚固程度。结论是他大概只需要打扫卫生而已，最多再加上个更换床单。
他走到窗边，今夜难得有些许月光照耀，庄园里的草坪如今杂草丛生，但在银光下也有了几分美感。他小心地推开窗户，任由风吹入这间房间，将古老陈腐的气息带走。
克拉克又一次回到书桌边，这次他因为某件东西驻足。一个扣在桌面上的相框——他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他曾亲手将那张照片装进相框里，安放在布鲁斯的书桌上。克拉克有些恍惚，他始终关注的心跳声略微快了一些，但这一刻他却无法确定究竟是布鲁斯的心跳加速了，还是他自己被过往拉扯而产生的一瞬的幻觉？好在他很快回到了现实。布鲁斯的心跳虽然快但依旧有力，也并没有血流异常的声音，克拉克确信他目前还很安全。
克拉克的目光再次聚焦于相框，他伸出手，用指甲翘起一角，拇指和食指捏住框角抬起，其余几根手指加入，支撑住整个背面。现在它完全躺在超人的手里了，他却还觉得不够，非得双手用上一起捧住这个相框不可。
许是因为始终倒扣着的原因，相框内嵌的玻璃要比周围干净许多，他得以毫无阻拦地清晰看见相框里锁住的时间。
那是一张三人合照。布鲁斯、他自己、还有迪克。哦，克拉克想起来了，那天迪克·格雷森正式地、法律意义上成为了布鲁斯·韦恩的养子，而作为蝙蝠侠的好搭档，韦恩不可言说的地下恋情对象，克拉克提出他们要拍一张照片。其中波折不甚重要，最终他们还是在阿尔弗雷德的指挥下站好，对着相机露出笑容。
克拉克凝视相框里布鲁斯的笑。布鲁斯向来是个严肃沉静的人，但那天那双以凌厉著称的眼睛也略微垂下，皱起的眉头解开，嘴角上扬。那不是韦恩戏谑万人的笑，甚至不是布鲁斯常有的带有进攻意味的笑，那只是一个温和安静的父亲和丈夫会有的，面对心爱家人的柔和笑容。那一刻他似乎终于得以从父母之死和蝙蝠侠的责任中解脱出来，得到他应有的幸福。
克拉克隔着玻璃描摹他的脸，布鲁斯、自己、迪克，一个多么美好的家庭！如今往事如梦影，留下的只有这张照片。
我会带你回家。克拉克对着他的笑容无声呢喃，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布鲁斯，永远。
他把相框背后的支架打开，再一次地、无比郑重地将它放置回原来的位置。
克拉克又一次追逐蝙蝠侠的声音，他聆听炽烈搏动的心跳和奔涌的血流，如同过去每一日他所做的一样。克拉克允许自己略微放松一下，他拉出椅子坐下，环顾整个房间观察情况。他确信只需稍稍打理，这间房间就能恢复原样， 熟悉的环境应该有利于布鲁斯的恢复。
然而就在他打算出门把清洁机器人先带到房间里来的时候，始终萦绕在他耳边的有力心跳声消失了，那一瞬间克拉克觉得自己的心跳也随之停止，令人窒息的恐惧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
布鲁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喊出声，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推开窗户还是撞碎窗户离开的房间。超人只花了两秒不到的时间就抵达了蝙蝠侠身边，而他时刻挂念的对象正一手扶着墙站起来，另一只手掐着一个死亡天使士兵的脖子。克拉克听见利爪嵌进血肉的怪响，骨骼断裂发出咔咔声，微弱的呼吸随之断绝。蝙蝠侠随手扔下那具尸体，肉体砸在地面上的声音让克拉克的心颤栗。
“布鲁斯……发生什么了？你还好吗？”他急切地问。
蝙蝠侠全然无视了他的话语，他向着一个正试图逃跑的士兵扑过去，掐住士兵的喉咙把他掷到墙上。克拉克的视线跟随他的行动而移动，时刻盯紧他的状态，并试图找出他刚才心跳骤停的原因。
“尚保罗手下的科学家在哪？”蝙蝠侠撕开士兵的头盔扔到一旁，对着那因恐惧而紧缩的人问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士兵一边向后缩一边试图抵抗，但蝙蝠侠无情地踩在他的小腿骨上，无视扭曲变形的求饶和惨叫，直到腿骨在他脚下断裂开，他才停下动作并再次开口：“他们在哪？”
“我真的不知道！”士兵的哭嚎骤然断绝，蝙蝠侠消失在黑夜里，而原地只剩下一具无头尸体。克拉克终于从他身上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来观察四周，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片小小的空间堆积了至少十具尸体，血溅了满墙满地，浓重的血腥味让他想捏住鼻子。被扭断脖子的死者已经是最为完整的，剩下的不是缺了头就是千疮百孔，克拉克甚至没法从这些残肢里判断清到底有多少人死了。他低下头，地上断裂的泰瑟枪说明了蝙蝠侠的心跳骤停是从何而来，破碎的头盔和服饰证明他们全是死亡天使的残党。
克拉克瞪大了眼睛，他有些不敢相信，即使他已经对布鲁斯的转变有所预期，但这样的——这种杀戮还是让他有些震惊。
他沉默着，朝布鲁斯的方向追去。我要阻止他吗？他有些茫然，作为英雄、守护世界的超人，他应该要阻止这种残忍的行径。但当真正拷问自我之时，克拉克却发现他并不想阻止，他甚至不反感布鲁斯这么做。他远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过去的蝙蝠侠，那个坚持着不杀原则，相信每一个人都有改过机会的布鲁斯有多么坚定，甚至算得上顽固不化了。然而如今他抛弃了这个原则，抛弃了除了哥谭之外的一切，转变来源于那三十年。即使到了现在，克拉克也无法想象出他到底经历过多少折磨，被夺走了多少，崩溃了多少次，才会变成如今这种冷漠而残酷的样子。
还有他自己，克拉克·肯特，超人，卡尔-艾尔。人类视他为灯塔、希望，而超人回应他们的每一次呼喊，随时随地，无时无刻帮助所有需要他的人，他如此用心地爱护着这个世界，爱这个世界的一切希望与美好。他并非没有看到人世间的罪恶，只是他一直相信仍有希望，人类终归是渴望美好的。
然而在三十年前那一天克拉克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他一直怀着失去爱人之后无能为力的悲痛生活至今。当他陷入绝望的悲痛无法自拔时，人类却没有给他任何休息时间，甚至没有给予他任何宽容。世界苛求英雄，克拉克很早就明白这一点，但这三十年里他目睹了那么多的恶行……甚至是承担了人类那么多的恶行之后。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被拯救，克拉克终究认同了这一点。
“嘿。”克拉克轻轻落在站在高处俯视城市的蝙蝠侠身边，他没对超人的来访有多少反应，只是瞟了一眼就继续眺望黑暗的街道。
克拉克张嘴想说什么，却没吐出半个字眼来。他该说什么？克拉克陷入了矛盾的茫然，他沉默了好一会，目光始终停留在蝙蝠侠身上。他忽然想起布鲁斯之前说过的话，有些伤是无法治愈的，破碎的东西已然破碎。而能做的，只有尽力保存剩下的。
超人盯着他粘血的下颚，终于冒出了一小段话：“你……还好吗？刚才我听见你心跳骤停了，是他们用泰瑟枪攻击你了吗？”
蝙蝠侠活动了一下手指，没有回答。
克拉克放下自己的期待，他漂到天台边上坐下，开始漫无目的地叨叨絮絮：“如果这样做你能觉得好些的话……我并不觉得那样是错的。我们都已经改变了，一成不变的三十年也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何况是这样的……谁会相信蝙蝠侠和超人有一天会动手杀人呢？但事实就是这样。相对于你杀了他们这件事，我更关心什么使你变成这样。我无法——无法原谅那些使你变成这样的人，即使他们不是主谋，即使他们只是执行命令，我依然憎恨他们，他们应当为从我这夺走你付出代价。我杀了死亡天使而你对付他的残党，听上去倒是很相配。”
“走开。”蝙蝠侠似乎是受不了他的胡言乱语，撂下一句冷淡的回应就纵身一跃离开克拉克所在的平台。被留下的人站在原地，长久凝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没关系的，”超人喃喃自语，“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时隔多年，韦恩宅再一次亮起灯。克拉克站在庄园门口远远眺望，露出些许微笑。他花了几天时间修缮了房屋的大部分地方，加固了结构，把损坏的物件都换成了新的，竭尽所能让韦恩宅保持以前的模样。
但这座房子的主人却从未回来过。克拉克的微笑渐渐消失了。他在过去几天不断地堪称骚扰一样的试图让布鲁斯回来休息，但蝙蝠侠总是把他当成空气，自顾自地用比过去最忙的时候还要不规律的作息时间度过了将近一周，一天加起来的睡眠时间不足五个小时。毫无疑问这对他的身体很糟糕，克拉克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透出浓重的疲惫，即便他的行动依旧迅猛，感知依然敏锐，但这样绝非长久之计，必须找个办法让他能真正安稳的休息。
克拉克捕捉到他不稳定的心跳，蝙蝠侠又一次从浅眠中惊醒，但他并没有换个地方继续睡。超人能听到爪子划过空气的声音，还有相当沉重的落地，过去这些声音都被很好的隐藏起来了。显露出来的理由只有一个，他太累了，甚至无法持续掩藏自己的踪迹。克拉克忧虑于此，但布鲁斯的抗拒令他常常无功而返。超人太过挂念他，就连抽空响应其他人的呼救时，也仍然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被超人救下的人们窃窃私语于他严肃到近乎拧着眉头的表情，他却毫无知觉的离去，耳边回荡着布鲁斯的心跳声。
克拉克的观察并非一无所获。蝙蝠侠在寻找一些人，他为此持续追逐死亡天使的残党，甚至端掉了一个黑帮的老窝。但他始终一无所获，他追猎的那些科学家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不见踪迹，他的烦躁几乎是肉眼可见。克拉克试图帮他寻找，但这座城市里的铅含量比过去多了不少，许多地方都处于超人的不可观察范围，而他甚至不知道布鲁斯要找的那些人长什么样。
蝙蝠侠似乎在游荡，他不断地飞跃又落地，伴随着生锈铁门的吱呀声，进入了一个让克拉克的超级听力也有些难以清晰捕捉到他的地方。在声音变得模糊的瞬间，克拉克就朝着蝙蝠侠的方向飞去，他急切地想要抵达布鲁斯身边，哪怕只有一秒听不到他的心跳，克拉克都无法冷静。
超人降落生锈的铁门前，X视线穿过铁门，却被楼层间的铅板阻隔。他皱起眉头，推开门走进房屋内部，任由身后的铁门轰的一声重新关上。他面对着细长狭窄的走道，什么东西腐败的味道混杂着劣质烟味钻进他的鼻腔。克拉克屏住呼吸向前走，试图找到蝙蝠侠的踪迹。
扭曲到几乎听不出是人类能发出的叫声突然响起，克拉克的心猛地颤动了，他下意识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越是靠近，一股奇怪的臭味和嗡鸣的电机声越是清晰。那是人体血肉骨骼被烧焦发出的味道，克拉克对此再熟悉不过了，而另一个声音的来源，他猜那大概是台电锯。
而当克拉克撞开一扇隐蔽的门后，他看到了——几个人手里拿着枪，对着一个被捆在椅子上的人施虐，骨锯在被束缚者的手臂上横行，鲜血随着断开的血肉喷涌。蝙蝠侠从阴影中浮现，露出晦暗而锋利的尖爪。
“蝙蝠侠！”克拉克呼唤他的爱人，但他得到的回应是近乎躁狂的低吼。蝙蝠侠向离他最近的人进攻，他像是某种残暴而疯狂的动物，所行所动都是为了撕碎猎物，只几秒钟那个人就被他捏碎了喉咙，其余人抛下那个倒霉蛋和被捆在椅子上的人向着别处逃去，克拉克下意识地就想阻止他们，但蝙蝠侠抢在他之前又抓住了一个，这让他停住了脚步。
“开枪！别顾着跑！”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枪声如雨般响起，克拉克扑上去把布鲁斯护在自己身下。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蝙蝠侠仍然在进行他的狩猎，他把那人死死地摁在地上，拿枪的手被他撕扯下来扔到一边，血甚至飞溅到克拉克的脸上。尖叫、含糊不清的求饶和枪声混在在一起，超人看到了那个人恐惧到极点的眼神，他刚刚萌生出想阻止蝙蝠侠的念头，下一秒那人的头颅就已经和身体分离。
克拉克哽住了，蝙蝠侠如影子一样从他的庇护中溜走，很快枪声就消失了，只剩下惨叫声回荡着。他的目光停留在头颅上，混浊的棕色眼珠里仍然透出恐惧。
克拉克转过身，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蝙蝠侠在颤抖，他跪在尸体边上，染血的左手扣合在自己的手臂和肩膀的连接处。他的牙齿不断相碰，发出无法理解的声音，像是咆哮又像是悲鸣。克拉克的心为此痛苦地收缩了，他无法动弹僵硬在原地。蝙蝠侠似乎要蜷缩起来，又似乎是在撕开自己的皮肉，尖爪划过他自己的皮肤，血液却从其他的缝隙里渗出来。
克拉克这才意识到他也受伤了，焦急的脚步刚刚迈出，蝙蝠侠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跳起来，纳米蝙蝠们托起他，像是一片黑雾一样向门外飞去。
“布鲁斯！”克拉克追逐他的轨迹，蝙蝠群掠过走廊冲到街道上，它们吞噬所经过的一切光亮，无论火把还是路灯都逐一熄灭。克拉克紧紧跟随在蝗群一样的黑雾后，幸运的是街上并没有多少人，零散的几个也在看到危险来临前就躲进了房屋里。超人可以确认没有无辜之人因此受伤，那么他就可以全身心的关注布鲁斯了。
蝙蝠侠直直地朝着一个方向飞去，克拉克忽然意识到了他要去哪。韦恩大厦，韦恩集团曾经的象征，也是囚禁布鲁斯三十年的地狱。
蝙蝠群沿着大厦的金属外层向上疾冲，超人紧随其后。随着一声巨响，顶层的所有玻璃同时炸开，蝙蝠侠几乎是摔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甚至还向前滑行了一段，而啃食尽玻璃的纳米蝙蝠回到他的身边，支撑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布鲁斯！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克拉克的话语被金属碰撞的响声打断了，蝙蝠侠——被折磨、被扭曲、几近疯狂的布鲁斯挥拳砸向那些曾经束缚他的金属架，他是如此癫狂地殴打金属，生生将它们捶打至扁平。即使有着铠甲的保护，克拉克仍能听见他指骨开裂的声音，储存维生用营养液的玻璃罐被他一同砸碎，鲜红混杂着浅绿滴落在地面。雾一样的蝙蝠群的笼罩下，他的指关节已经血肉模糊。
克拉克什么也说不出声，他想要走上前抱住布鲁斯，阻止他自残一样的行径，给予他安定的温暖。布鲁斯低着头剧烈地喘息，他的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腔，不需要超级听力也能察觉到，超人还能看见他收缩的胃部，内部空空如也。布鲁斯半蹲下来，他剧烈地咳嗽并干呕，像是要吐出胆汁一样。但就在克拉克向他迈出一步时，他转头回望了一眼，金色镜片之后的灰蓝眼眸瞳孔放大，没有焦距地扫过克拉克全身。
蝙蝠侠再一次跌跌撞撞地飞起来，这次甚至无法维持稳定的轨迹。但每当克拉克想要接住他时，他却敏锐地躲开并继续向前。他要去哪？克拉克焦急地思考。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韦恩庄园。布鲁斯曾经的家。
抵达庄园边缘时蝙蝠侠像是坠落一样，斜斜地滑下撞碎了卧室的玻璃窗，翻滚着落地，但他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摇摇晃晃地手脚并用，最终在床与墙壁的夹角停下。布鲁斯在那里蜷缩着躺下，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昏迷，失去掌控的蝙蝠汇集成灯台的模样落在他身边。
克拉克站立在离布鲁斯不足两米远的地方，他的胸腔被悲伤占满，心脏却被痛苦捏紧。终于陷入沉眠的布鲁斯看上去一点也不平静，相反他的眉间仍有化不开的郁结，他用双臂环抱住自己，大腿紧贴在胸腹，一个极致的自我保护姿态。克拉克小心轻柔地靠近他，布鲁斯受伤严重的手指在残余神经的作用下轻微抖动，但他始终没有真正要醒来的动作。
克拉克终于抵达了他的身边，轻轻地捏住了他开裂的指甲。泪水无法克制地溢出眼眶，克拉克努力克制自己哭泣的欲望，但他最终还是抱住了布鲁斯，发出了极轻的哭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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